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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白莲显踪祸心藏

第四百零七章 白莲显踪祸心藏

  「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杜翩翩拼命挣扎,还是被丁寿捏着脉门扔进了一间客房。

  眼见丁寿关紧房门,杜翩翩轻抚雪白皓腕,水波流转,腻声媚笑:「公子爷,你想和小女子重温鸳梦,也不必如此粗暴吧。」

  「少废话,这是从哪来的?」丁寿一扬手中信笺,厉声喝问。

  媚眼一横,杜翩翩没好气道:「你不都知道了么,偷的。」

  「从何处偷来?谁让你去偷的?」

  「反正是偷的,就不要多问了,你若要拿我见官,认了便是,江湖规矩不能不讲。」杜翩翩晓得不是丁寿对手,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认命样子。

  「少他娘给我提什么江湖规矩!安如山就是这么被坑死的,你还想步他的后尘不成!?」

  骤然听到安如山的名字,杜翩翩娇躯一颤,随即默念:「丁寿……锦衣卫……」霍然省悟,惊呼道:「是你杀了安二哥!?」

  「他是自己笨死的!」丁寿没好气道。

  听丁寿将漕银案内中情由简要说了一遍,杜翩翩爽然若失,喃喃道:「龙老大……怎么会联合外人……不可能的……」

  「你们宇内七凶的人绝非铁板一块,七人中潜龙与血狼身份姓名官府案宗毫无记载,七凶犯下的事最后还不是着落在你们几个有名有姓的人身上,安如山那一根筋的到死还是个糊涂鬼,你若不想学他,最好交待出这几人的姓名来历,也算将功折过。」

  杜翩翩冷笑,「原来你是存着这个心思,甭想了,姑娘宁可随你进诏狱,也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

  二爷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心情可想而知,憋着气道:「二爷只是给你提个醒,对你那帮兄弟们留个心眼,信不信由你,也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

  「哟——,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可如今小女子已经落您手里了,您想怎么处置我呀……」扭动诱人腰肢,杜翩翩款步向前,媚眼如丝,一双柔荑自然贴上丁寿胸膛。

  「你那点狐狸手段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再敢乱来,小心我撅了你的狐狸爪子。」丁寿寒声道。

  杜翩翩媚笑一窒,随即强颜道:「奴家不知大人您说些……哎呀!」

  丁寿突然扣紧杜翩翩柔腕,大力一折,一枚钢针从嫩笋般的玉指间迸出,「你这点小伎俩,云娘交待得一干二净,劝你别再抖这机灵。」

  「你认识我娘?」杜翩翩揉着肿痛手腕,惊疑不定。

  「她如今是我的人。」丁寿大剌剌道。

  「原来她又寻了个大靠山,难怪!」杜翩翩不屑冷笑。

  「若非看她的面子,就冲你盗窃公文密函,我还会对你如此客气。」丁寿直觉这母女关系并不融洽。

  「看来我那娘亲床上功夫不错,竟然能让堂堂锦衣卫忘却公务。」杜翩翩睇眄嗤笑,「我的事不用她管,你该如何便如何。」

  丁寿沉吟一番,「说出你的幕后指使,便可离去。」

  「这么简单?」杜翩翩不可置信。

  丁寿点头。

  「可惜,人家出了封口的银子,说不得。」杜翩翩一脸讥嘲。

  「你莫非真想进诏狱?」屡次被耍,丁二脾气可不太好。

  「进去有什么不好,还可以与曲三哥会面,小女子先谢过了。」杜翩翩杏眼一转,顾盼流波。

  静默片刻,丁寿哈哈一笑,「怕是不能教姑娘如愿,本官这便传信北司,好好伺候曲三爷,届时姑娘进去后看见的是不是一只死豹子,那就要看他曲不平的命硬不硬了。」

  「你敢!?」杜翩翩柳眉倒竖,怒火汹汹。

  「你可以试试。」丁寿从容不迫,「那曲不平可没有老娘陪二爷睡觉,爷不用顾忌谁的面子。」

  杜翩翩酥胸一阵剧烈起伏,「你想怎样?」

  「你说呢?」丁寿反问。

  「是宁夏管粮佥事贾时出的银子。」杜翩翩无奈认输。

  「贾时?他远在宁夏,怎么会知道平凉的事?」

  「这不该你们锦衣卫去查么?」杜翩翩抱臂讥笑。

  「说的也是。」丁寿点头,心事已定,目光有暇在杜翩翩诱人娇躯上巡睃一圈,邪笑道:「到底是母女,你的身材模样真有云娘的风韵,不过面相更水嫩。」

  「妾身也想和大人做一回露水夫妻……」杜翩翩樱唇轻抹,眉梢之间风情万种。

  「哦?咱们可算心有灵犀了。」丁寿多日不知肉味,眼睛停留在因抱臂环绕更加丰挺的酥胸上,只觉小腹间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可惜,小女子不和亲娘抢男人。」杜翩翩面色倏地一冷,「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一把摔上房门,丁寿无声地喷了一句国骂,冲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喊道:「出来吧,都听半天了,现在藏起来有什么用。」

  慕容白探头探脑地转出廊柱,「哎,你当真这样放过她?」

  「爷一言九鼎,说过放她便是放了。」丁寿懒得搭理这丫头,扭头便走。

  慕容白紧随其后喊道:「哎,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何时应诺?」

  丁寿蓦地回身,「第一,丁某不记得应承过你什么;第二,你的消息太迟,一文不值;第三,若非爷出手,你自己都要栽在这里,即便我二人间有恩情,也是你欠我的;第四,丁某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有名有姓,别成天」哎哎「的唤来唤去;第五,我现在火气很大,离我远些!」

  丁寿数落一通扭身就走,扔下脸色忽青忽白的慕容丫头,满心不甘地咬牙切齿。

  ***    ***    ***    ***

  徐九龄在逃,从萧离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夜栽了!

  萧别情当年刀劈马行空的情景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不知惊醒多少次,虽然他平日附和颜日春积攒实力,寻快意堂报仇雪恨的说法,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再次面对萧别情的勇气,当颜日春召集人手结成阵势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这样做或许对不住老颜,可他也是为山寨考量,弟兄们都是来去如风的马贼,何必要弃长就短,拿性命赌一时意气,估计老颜怎么也可支撑上一阵,他先去寻了存放马匹,再回过头来接应,胜可进,败可退,有何不好!尽管徐九龄打心底不信颜日春会胜了。

  眼见到了安顿马匹的僻静山坳,山口处竟然没人放哨,徐九龄心中咒骂,看来这山寨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这些兔崽子一有机会便偷奸耍滑,要不是今夜带队留守的是自己亲儿子,非把这十几个人都点了天灯不可。

  数百匹马聚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坳内,气味可想而知,徐九龄和这些牲畜一般焦躁不安,自打他进来,未曾见到一个人。

  「祥儿,你在哪里?」徐九龄扯着嗓子嚷道。

  「徐寨主不必寻了,令公子徐九祥在敝处作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响起。

  徐九龄霍地扭身,只见月色之下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从容站定,面带微笑。

  「你是谁?」

  「白莲圣教大愿分堂堂主邵进禄,见过徐寨主。」来人拱手施礼。

  「万马堂与白莲教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抓我儿子!?」徐九祥冷声喝问。

  「徐寨主此言大谬,邵某说了,令公子只是在敝处作客,若是寨主不愿,随时可将人带回山寨……」邵进禄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只怕届时徐寨主会后悔。」

  「什么意思?」

  「徐寨主今夜的买卖损兵折将,今后将如何自处?」

  「西北道上从不缺亡命刀客,只要我们弟兄大旗不倒,何愁没有人手效命。」徐九龄冷冷道。

  「说得不错,可徐寨主可知今夜劫的人是谁?」

  徐九龄的确好奇今夜这块难啃骨头的身份来历,不过此时不想在外人前露怯,当下不动声色道:「管他是谁,徐某干的便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便是天王老子犯在爷们手里也得自认倒霉。」

  邵进禄一挑拇指,「好气魄,那邵某便静候贵山寨打败十余万官军围剿的好消息了。」

  「等等,你说个明白!」徐九龄被唬得不轻,不就劫个道么,犯得着动用十余万大军,难道劫了皇帝老儿的小舅子。

  「万马堂消息灵通,该晓得近来陕西境内来了一位大人物。」邵进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可是那个叫什么丁寿的?是个锦衣卫的头头,听说是奉了皇帝老儿的旨意巡视……」徐九龄话说一半,心底一沉,「今夜的人就是他?!」

  「诶,劫了钦差可不就等同打了朱明皇帝的脸面,陕西三边与地方官府岂会轻慢,怕是马上就要布下天罗地网缉拿凶犯了,徐寨主,你的人没露了相吧?」邵进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九龄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暗暗后悔当日没拦住颜日春的冲动,他早说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在手的绝非一般人,可老颜那家伙非说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屁话,一方面拗不过他的性子,二来也确实时间紧没有打探的工夫,没想到给山寨招来这番大祸。

  「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本事有一手,徐寨主落脚处能瞒过地方官府,未必能瞒过他们,还望早做准备,邵某这便回去释放令郎,告辞。」

  「邵兄且慢,」徐九龄满嘴苦涩,放低身段道:「不知邵兄可有避难之法教我?」

  「有。」邵进禄看着一脸希冀的徐九龄,呵呵一笑,「若说和伪明作对,圣教可谓经验老道,自有藏身避祸之处,只是么……」

  「只是什么?邵兄尽管划出道来。」徐九龄急声道。

  「圣教中人皆为姐妹兄弟,守望相助乃应有之义,可贵山寨几百人马却不在此列,邵某属实为难呐。」

  邵进禄话说半句,徐九龄已明其意,肃容道:「邵兄是想让弟兄们入白莲教谋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恕在下直言,贵山寨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如今已是犯了死罪,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若是圣教大业可成,还能搏个泼天富贵,有何不可!」

  徐九龄看似意动,沉吟一番道:「这山寨家当是我与颜兄弟一刀一枪攒出来的,他若不肯,我也没法子。」

  徐九龄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颜日春整日想的都是重建万马堂基业,绝不会甘心被白莲教吞并。

  「经此夜变故,颜当家改变主意也未可知,邵某静聆佳音。」

  「好,这些马匹权作见面礼了,告辞。」徐九龄闯荡江湖多年,深晓广结善缘的道理,今夜那帮弟兄怕是用不上这些马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只解开几匹马的缰绳,一人三马,扬长而去,对儿子徐九祥的事不再问上半句。

  「拿得起,放得下,好一个万里游龙。」

  眼见徐九龄远去,邵进禄负手山坳之中,似在等什么人。

  「邵堂主不愧」翻云手「之名,今夜翻手之间收获颇丰。」一个高大身影由黑沉夜色中走出,唯有牛山濯濯的一颗光头泛着微微月光。

  「大师辛苦,想来那恶屠夫已然送去西天极乐世界了?」邵进禄转身笑道。

  「阿弥陀佛,幸不辱命。」慧庆口宣一声佛号,皱眉问道:「山西罗堂主传来消息可是要杀那姓丁的,为何改杀颜日春?」

  「我大愿堂如何做事轮不到他大智堂来管,一个黄口孺子,能有多大本事,赵使者的杀子之仇也不必急于一时,留着这柄剑悬在脑袋上,才能逼出更多的好处来……」邵进禄哈哈大笑,「届时少不得还要麻烦大师。」

  「佛爷肉身既受白莲供奉,邵堂主也无须客气,只是那崆峒派谢自伤又是如何牵扯到今夜之事,着实让人费解。」

  邵进禄同样眉头紧蹙,喃喃自语道:「乾坤手?崆峒派?又不是为银子,到底图什么呢?」

  ***    ***    ***    ***

  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花厅,正中「飞龙在天」的金字匾额下安放着紫青缎面蝠纹靠背矮榻,榻后竖立着四扇精雕鎏金的九龙围屏,地下两溜分排着八张四出头官帽椅,皆花梨木制。

  一个高高瘦瘦形貌儒雅的青年书生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不安,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书生匆忙站起,束手而立。

  一名威严老者在两名侍婢搀扶下由次间碧纱橱中走出,老者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显然刚从熟睡中醒来。

  「这么晚唤醒本王,究竟何事?」老者神色不满地看着堂下垂手而立的青年书生。

  书生恭谨道:「本不该扰主公清梦,实在兹事体大,不敢耽搁。」

  「有什么话直说。」老者加重了语气。

  「谢师叔有飞鸽传书。」书生眼神飞快地向两边侍婢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老者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下,沉声道:「东西拿到了?」

  「没有,谢师叔失手,还受了伤。」书生垂首道。

  「怎么回事?你孙景文平日总吹嘘崆峒派如何了得,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说什么辅佐本王龙登九五!」

  「学生知罪,只是事出意料,有人横插一手,才致功败垂成。」名唤孙景文的书生匆忙解释。

  「什么人坏本王好事?」

  「丁寿。」书生抬眼偷觑老者。

  「丁寿?锦衣卫!他们知晓老夫所图之事了?」老者张皇问道。

  「不会,他未曾为难谢师叔,应该只是临时起意,」孙景文略一思忖,又道:「可那封信若是落在他手里,咱们借机要挟陕西文武官员的计划怕是不成了,未准还会把他招惹到这来。」

  老者霍地起身,来回踱了几圈,「咱们暗中筹备粮草的事绝不能被发出来,孙景文!」

  「学生在。」

  「把事情手尾料理清楚,别给我惹麻烦。」

  「学生明白。」孙景文抬头谄笑,「主公天命在身,必有登九五之时,些许小事无须挂碍。」

  「天命在身,老天子万岁!」廊下悬挂的一只鹦鹉扑腾腾振翅叫嚷。

  「这小东西也知天命,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

  ***    ***    ***    ***

  「刘公公诶,您这番查盘算是把大明朝的这点面子给扫得干干净净咯……」丁寿在灯下再度翻看杜翩翩所盗的公文,仰天喟叹。

  这公文是工科给事中吴仪查盘宁夏固原等处所得的证据,按其中所述,弘治十五年至正德二年陕西所请十七万八千二百余两的马价盐课银中有挪移侵占等情弊,事涉官员除了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按察使司管粮佥事贾时、平凉府知府陈逵、同知岳思忠、还有平凉卫、宁夏卫、宁夏前卫,左右屯卫的指挥、同知、佥事、百户等一大票文武官员外,还有丁寿的两个「熟人」——时任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杨一清与苑马寺卿车霆。

  「杨一清……」丁寿无奈叹了口气,弘治十五年杨一清因刘大夏之举荐,被任命为督理西北马政的全权御史,上任后力矫积弊,禁止不法商人垄断茶马,改由官方专管茶马贸易,确保军需民用.被满朝大臣称为善政,当时协助他督办马政的车霆也因此事录功得以巡抚宣府,谁想从上任伊始这底子便不干净。

  丁二对那个在诏狱里逮虱子玩的车震卿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有一面之缘的杨一清印象不错,那老儿谈吐风雅,亦庄亦谐,除了一把年纪没有胡子瞧着有点别扭外,还算一个蛮有趣的老家伙。

  挪用借补马价银算是逾矩,杨老头已经致仕,经手支用的车霆也进了诏狱,这二人暂且不说,宁夏从上到下,由文至武几乎涉及全镇,而且这银账数目差额许多,现在任上的巡抚刘宪可脱不开干系,何况他手下的贾时还收买江湖人物盗窃公文,轻纵不得,待到了固原,要和新上任的三边总制才宽好好议论一番,他与陕西巡抚曹元都是刘瑾提拔而起,算是自己人。

  放下一桩心事,丁寿来至窗前,见店外周边挎弓巡视的铁血三十六骑,面上浮起几分嘲弄的笑容,快意堂来得实在太巧,提出这八万两银子行迹虽说不上隐匿,可也没张扬到满城风雨,看来无论是刀圣萧老头还是那位师侄司马潇,都已经盯上了自己,更别说放出风声想要借刀杀人的那帮杂碎了,嘶——,二爷仇家好多,丁寿莫名有些头痛。

  耳朵微微一动,丁寿翻手将颜日春那柄锯齿刀操在手里,「谁!」强敌虽去,可自己带来的锦衣卫或死或伤,如今身处弱势,由不得不小心。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裹着一身风毛领墨绿斗篷的慕容白提灯而入。

  「你?你来干什么?」丁寿犹疑地打量着这位女徒孙,乌黑秀发用一张绣帕束起,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更衬得肤如凝脂,玉颊吹弹可破。

  慕容白回身掩门,将提着那盏油灯放在木桌上,朱唇微抹,语笑嫣然,「太师叔,早先弟子多有无礼,今夜特来赔罪,帮您……去火……」

  注:(徐)九龄啸聚建昌县之醴源,负固劫略出没江湖间踰三十年……斩九龄及其党羽长子徐九祥等,前后擒斩首从四百八十一人俘一百四十一人(《武宗实录》这爷俩名字起得和哥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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