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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绝处逢生

第五回 绝处逢生

  怎么能让她如此伤心!

  他挣扎了起来,忽然间,脑海里倏地一闪,不久前方从归墟宝鉴上新学的《脱厄百法秘枢》涌上心头——当中就有种种匪夷所思的穿金逾石、开锁解困法门。

  他微微一振,撑着以仅存的一丝神智在心中寻觅,终在《脱厄百法秘枢》里搜到一术,名曰《真水无形》,细思其述,于当下之困似乎可用,遂不再迟疑,开始默想咒文。

  ——命在旦夕,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武翩跹忽有所感,急抬起头,看见男儿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赶忙倾过身去,把耳朵贴在他嘴边。

  “给我灵力。”小玄气若游丝道。

  她诧异地望着他,急忙往他气海里输入灵力。

  “多点。”小玄闭着眼道。

  她迅提灵力,给他更多。

  顷刻之后,她听见他在低低地颂念着什么。

  她疑惑地盯着他。

  小玄忽尔微笑。

  她讶望着他,心中猛地抽了一下,寒悸顿生——这是回光返照么?

  “痛死我了!”男儿身子动了一下,伸出两手,抱着受伤的脚挪到她跟前。

  武翩跹使劲地眨了眨眼,盯着眼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伤腿,蓦地一阵狂喜,完全不明白他的腿是如何从巨岩底下脱出来的。

  “师父,救救徒儿呗!”小玄弱声道。

  武翩跹如梦初醒,急用剑小心翼翼地将他那给压得破碎的裤腿及靴子割开,但见伤处血肉模糊形廓肿崎,委实惨不忍睹。

  小玄脸上突地拧了一下,吃痛地直抽气儿。

  武翩跹忙将手脚放得更轻,从法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咬开瓶塞,嚼碎数颗愈骨生肌的丹丸,将男儿的伤腿捧抱到膝间,一点一点地为他敷抹。

  脱离了巨岩上诸符的种种险恶禁制,气脉即通,小玄立感真灵流动起来,很快便到达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心口的不坏圣皇锁似乎亦在暗暗生出作用,他甚至感觉到碎裂的腿骨正在皮肉底下迅速地悄悄愈合。

  武翩跹又厚厚地为了敷抹了一层丹药,从裙摆撕下围长幅,用剑割成数条,为他细细包扎,不时抬头瞧他。

  男儿赫已神采奕奕。

  “怎么脱困的?”她问。

  “阎王老儿一听我是你的弟子,便没敢收……”他笑应,心忖总不能将逍遥郎君把归墟宝鉴赠与自己的事告诉她吧。

  武翩跹没再追问。

  玄狐的身上,总会发生种种奇妙之事,因此她不求甚解,这回老天爷肯让他逃得生天,便是万幸。

  原来那《真水无形》乃水祖玄龙所创的解缚脱困之术,个中奥妙,非寻常可语,又得幸得巨岩上的禁制诸符印被武翩跹破坏个殆尽,小玄这才得以于生死一线间脱困。

  “今回死里逃生,可谓是三哥救的命,日后定要好好谢他!”小玄暗暗感激,盯着咫尺的巨岩道:“这石头还真厉害!明明只是压住了腿,命却险些给它收了!”

  “是昆吾,这种金刚不坏的化外之物,本就要比寻常金铁重上百十倍,其上又加持了许多禁制符印,是以险恶之至。”武翩跹心有余悸道。

  “那大块头呢?一眨眼就不见了,是不是被那无归阵吞了?”小玄道。

  “被送走了。”武翩跹点了下头,“也许现在正于天边地角的某个地方游荡呢。”

  “这些机关与法阵着实诡异,接下来还要更防着点。”小玄道,“在这耽搁了不少时候,我们快走,继续去寻找那个‘一坛!’”

  “你……还行么?”武翩跹满面关切。

  “男人,岂有不行之理!”小玄微笑,说完便有些吃惊自己怎敢在她面前说这种俏皮话。

  武翩跹薄嗔地瞪了一眼,兴许是因这人刚从鬼门关前转回来,心里竟然没怎么着恼。

  小玄还剑归鞘,以神骨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武翩跹赶忙搀扶住他,微乱的柔柔发丝轻拂在他的脸侧。

  他鼓足勇气于咫尺处望她,甘之如饴。

  她似有所察,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  ◇  ◇ ◇  ◇  ◇ ◇  ◇  ◇ ◇  ◇

  两人继续前寻,小玄恢复得极其神速,尽管走起来还有点瘸,但已不用以剑支地了,遇见需要跨跃的高处,便运提真气飞掠而过,毫无难处。

  在一处残阵众多处,武翩跹停下了脚步,探手从男儿背上的兜袋内取出玄机破阵图,再次展开细看。

  果不其然,看似杂乱无章的建筑及四通八达的通道,在图上以点和线标识与汇聚之后,似乎呈现出某种奇特的次序,纵横布列,隐成阵势。

  “这座大殿,会不会本身就是个隐藏的大法阵?”小玄举着神骨剑在旁照明。

  “依图上看,多半是。”武翩跹道,眉心微锁地凝思着。

  “会是座什么样的法阵?”小玄问。

  “目下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标记的点还不够多,难以窥见全貌,但更可能的是……”武翩跹似乎迟疑了下,神骨剑上的火焰微微晃动,映得她的丽容忽明忽暗:“我不识得这座法阵。”

  小玄暗暗吃惊。

  他犹记得白眉当日在迷津幽源布下了得意之作“无解”之阵,自称天地间能破解者不会超过十个,然却给她于顷刻间破除,可见她在阵法上的造诣是何等之非凡。

  但眼前,竟似乎给难住了,这座天庭筑造出来的“坟墓”果真非同小可。

  “那个最为关键的‘一坛’,到底会藏在哪里呢?”小玄眉头紧拧地盯着图卷叹。

  武翩跹忽然提起聚宝剑,以剑锋在地面的石板上纵一道、横一杠、又时斜时圆的勾划起来。

  过没多久,地面已被划割出条条沟垄之形,正对应着玄机破阵图上显示出来的点线标记,入目极是浩大繁复,然却无比的细致与工整。

  小玄心中震憾,不住地暗暗赞叹。

  武翩跹垂下剑,左手五指不住屈伸,偶只稍稍犹豫,大多时候疾迅非常,似乎正在潜心推算着什么。

  小玄安静地在守在一旁,不敢有片言打扰,目光渐渐从地面移到了玉人身上,望着她那凝眸沉思的样子,只觉异样动人,忽然间,他想起了她问他的那招剑式名字之时的神情,心中顿时抑不住地怦怦悄跳,如于梦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武翩跹方从繁复极绝的推算中抽身退出,闭目调息微乱的心绪,额角已隐见细细的汗珠。

  小玄心疼地瞧着她。

  武翩跹玉手一招,悬空的破阵图立时收合卷起,重新投入小玄背后的兜袋之中。

  “怎么样,有些眉目了吗?”小玄满怀期待地问。

  “这里。”武翩跹的剑尖指向地面,在繁复如迷宫的沟垄当中,有一片不起太眼的空白:“从收集到的所有标记看,这一带我们尚未去过,亦恰好与我推演出来的结果相吻合,大致是这座未知巨阵的阵眼,我在猜,我们要找的那个‘一坛’或许就在那里。”

  “不知还有多远?”小玄问。

  “已经很近了。依照破阵图推算,由此向北,如能直线抵达,不过三、五百丈。”武翩跹道。

  “我们现在就过去!”小玄振奋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般而言,越是接近法阵的中枢,就会越加凶险。”武翩跹有些担忧地望向他那条受伤的腿。

  “没事了。”小玄轻巧地踢了下腿。

  两人提剑将地面上的图案尽数刮花,方要迈足,忽闻一阵隆隆之声响起,似从近处传来,不由对视一眼。

  “声音好沉,不会是先前那种大块头吧?”小玄道。

  “不止一个。”武翩跹垂目聆听。

  隆隆声愈来愈清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不明之物显然是在朝这边过来。

  “瞧瞧再说。”武翩跹低声道,指了下大殿边角上的某片坍塌处。

  两人疾步走向废墟,躲入数块断裂残缺的巨石之后。

  小玄撤去真气,熄灭了神骨剑上的火焰,周遭重新陷入浓浓的黑暗之中。

  两人方才伏低身子,便见一尊高逾三十几丈的巨物跨入大殿之中,周身叉叉丫丫,于暗黑中泛耀着冷冽的辉芒,赫是与先前那金甲巨像几乎同样的太古机关,亦为一十六臂,只是所持的兵器不太一样,手上少了些长巨的重椎大斧,多了些奇形怪状令人胆寒的钩锯钉枷。

  “果然是那种大块头!”小玄压着声道。

  “还有。”武翩跹悄声道。

  等了一小会,方见黑暗中辉芒亮起,第二尊金甲巨像出现在大殿之中。

  两人耐心等待,接下又瞧见了第三尊和第四尊,这时第一尊巨像已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大殿,消失在黑暗之中。

  “好家伙,一下来了四个!”小玄轻吸了口凉气,握紧了手中神骨。

  “收住气息。”武翩跹低声道,半点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先前一战,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凶险异常。

  此处的法阵虽然大多残缺,但是更加密集,且小玄腿脚受伤,在这里同几尊太古巨像开打硬撼,绝非明智之选。

  两人隐藏在乱石之后,静待了好一会,终见四尊金甲巨像慢吞吞地走过,先后消失在大殿的另一扇大门之中。

  小玄方要起身,忽感腕际一腻,却是给只柔滑的纤手轻轻拉住。

  “回来了。”武翩跹悄声道,收回手去。

  小玄侧耳细听,果不其然,那沉重的隆隆声渐又清晰了起来。

  过没多久,赫见四尊巨像竟然转回到大殿之中,而且此后就在接连的数座殿阁间来来回回地巡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始终没有远离,迫得乱石后的两人动弹不得。

  “好烦人的家伙,怎么尽在此处瞎逛!”小玄低声道。

  “腿上怎样?”武翩跹悄声问,昆吾巨石上的那些符印太过古老,其中还有两道一直没能认出是什么,始终令她有些放心不下。

  “真的全好了。”小玄心里一暖,忽觉能与玉人这样子咫尺相对,也很是不错。

  “你再仔细感觉下,除了腿,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异样。”武翩跹道。

  “没有,我已经运功自检过了。”小玄应,安静下来,鼻间便嗅着了丝缕熟悉的芬芳,心神一荡,不知飘忽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武翩跹心中定了些许,转目朝周围望去。

  四下虽然漆黑如墨,但在无相之眼的加持下,只要凝神观察,并无太大的障碍。

  “不知这禁地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小玄盯着几尊金甲巨像道。

  “怕是不少。”武翩跹沉吟道,“这一带的守卫及法阵突然增多,或许亦证明了我们的判断没错。”

  “那几个大家伙为何一直在这里来回磨蹭,有点奇怪呐!”小玄有些恼火道。

  “兴许是先前的激战惊动了它们。”武翩跹游目四顾。

  “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把这个几个大块头解决掉罢了。”小玄琢磨道,“今趟我们来个攻其不备,未必会如之前那般费劲。”

  “这种太古机关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委实棘手。而且如果这里真的已距中枢不远,一但动静大了,只怕还会招惹来更多的守卫。”武翩跹道,游移的目光忽着停住,盯着旁侧的漆黑之处。

  “怎么?”小玄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墙壁间有片狭长的深影,似乎是条不小的裂缝,心中一动。

  “这里多处发生过坍毁,未必没有别的出路。”武翩跹轻轻道。

  “我进去瞧瞧。”小玄即道,便要挪身摸过去。

  武翩跹却打了阻止的手势,悄声道:“用前些日教与你的灵犀诀,我来护法。”

  小玄立时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亲身冒险,低应一声,当即闭了双目,盘膝运转灵力,接又默颂真言冥思聚念,渐渐将一缕神识传附在神骨剑上,旋踵间,漆黑中泛起一片淡弱的光亮,神骨剑脱鞘而出,徐徐升浮于空。

  “此诀需全神贯注。我会在旁边守着,你只管用心施为,若是见势不对,便即转回,莫要失了宝剑。”武翩跹贴在他耳边轻轻道。

  小玄微点了下头,以念驭剑,稳稳当当地钻入墙壁上的裂缝之中。

  此时的他神识附于剑上,等同以剑代目,剑到之处,便如亲眼所见。

  随着神骨剑地徐徐深入,黑暗被剑身上发出的淡光片片揭去,裂缝内的情形一段接一段地显现出来,落入小玄的眼中。

  他顺着高低不平时宽时狭地势,小心翼翼地驭剑穿行,有些惊喜地发现,裂缝甚是深远,似乎并非绝路。

  武翩跹则注视着大殿的动静,手握聚宝剑,盘膝坐于极近处守护着他。

  小玄纹丝不动,有如老僧入定。

  时如水逝。

  约莫炷香的光景,武翩跹有些不安起来,转目去瞧男儿,见他面肌微微牵动,似乎遇见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惊疑,然却始终没敢去打扰他。

  千里驭剑,靠的神识意念,最忌外力干扰,一个不好,便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结果。

  又过了难熬的炷香时间,终见裂缝入口处亮了起来,淡芒一闪,神骨剑徐徐飞出。

  武翩跹松了口气。

  男儿的额角已尽是汗水。

  千里驭剑极耗精神与灵力,武翩跹静静地等候,耐心地留给他缓回的时间。

  小玄睁开眼睛,长长地吁了口气。

  “瞧见什么了?”武翩跹轻声问。

  “裂缝好深,七拐八折的。”小玄神情有些复杂,“在里边摸索了许久,几次都怀疑已经到了尽头,幸好柳暗花明,终于穿到一处,竟然又是一个大殿模样的所在。”

  武翩跹等着他往下说。

  “那座殿奇大无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巨像,就是我们遇见的这种大块头,全都是缺手断足的,有的甚至只剩了下半边身躯,无一完好,我粗略地数了一下,怕是有三、四十尊之多!”小玄接道。

  武翩跹微微动容。

  “也不知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尽然干掉了这么多太古机关!我还侦测到殿中隐藏着许多法阵陷阱,比别处要密集得多,但大都已经残缺不全,明显被破坏过。”小玄继道。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有人捷足先登了——武翩跹心中一沉。

  “我见那里的巨像与法阵如此之多,心里琢磨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只是驭剑寻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祭坛模样的物事。”小玄回忆道,“但在大殿的正中央,我瞧见有口古怪的大井,井口呈方形,纵横竟有数十丈之径,从中游离出星星点点变幻不定的奇芒,从上方落望,真个深不见底。”

  “方井?”武翩跹眼睛一亮。

  在之前收集到相关常羊秘境的情报里,似乎就有这“方井”二字,在众多晦涩难明的词句当中时不时的出现,一直是深深困扰着她的疑团之一。

  “我本想驭剑往那大井里瞧上一瞧,只可惜见那井口周围法阵极多,生怕弄丢了师父赐的宝剑,便决定先转回来再说。”小玄道。

  武翩跹点点头。

  “可是,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从那口大井里边传出的一个声音,极是……极是……”小玄迟疑道,似是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形容。

  “什么样的声音?”武翩跹问。

  “龙吟。”小玄道,“应该就是龙吟,只是……”

  武翩跹神色泰然,她屠过的龙,怕是已有百八十条,不久前还刚刚宰掉一条大毒龙,没啥好担心的。

  “只是那声龙吟也太过……太过惊人,似能夺人魂魄。”小玄沉声道。

  他素来顽勇,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但忆起那个声音,心底深处竟然生出种不愿再靠近一次的寒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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